贝果财经 本报记者 崔文静 夏欣 北京报道

开栏小语：

2018年，包括华泰证券在内的一批头部券商率先走上数字化建设之路。中金公司也是其中之一。在国内券商数字化路径选择上，究竟是“自建平台”还是“与外部平台合作”？随着金融对外开放的加速，外商独资券商的进入，是否会加剧券商在数字化建设上的白热化竞争？面对需要大量资金投入的金融数字化建设，净利润有限的中小券商又当如何选择？我们将陆续采访证券公司高管，以飨读者。

随着中国金融市场的发展和双向开放，金融科技浪潮席卷资本市场，证券行业竞争不断加剧。作为信息密集型行业的证券公司，数字化转型已经成为促进公司经营变革、主动赋能业务创新的重要竞争力。监管同样强调金融数字化建设的重要性，在证券公司经营业绩指标排名中，2017年起将信息技术投入和信息技术投入营收占比单独列出。

中金公司于2020年12月正式启动金融数字化建设，经过一年多发展，已经在数字化驱动公司业务和数字化经营方面取得了快速发展。无论是赋能业务创新和发展，还是提升公司运营效率和线上化率方面都取得了明显的进步。而且搭建了数字化平台，DevOps（软件开发、技术运营和质量保障的协同）能力、大数据能力、AI（人工智能）能力等科技核心竞争力得到了跨越式发展，培养和汇聚了一大批既具有技术经验又具有业务知识的综合性数字化人才。

比短期盈利更重要的是具有长期思维，尤其是强大的风险管理能力的建设

《中国经营报》：金融数字化的核心是什么？

程龙：金融数字化的核心可以从三个维度来理解：第一，促进产品创新，改善客户服务质量，提升内部运营效率、管理效率和风险效率；第二，打造科技核心竞争力；第三，实现业务与技术的深度融合与模式再造。

更为直观地来说，一个公司若真正建立起金融数字化体系，会形成数据驱动意识的闭环。比如做决策，不是拍脑袋就决定的，还是要以数据为基础，用数据说话。当公司靠数据决策时，可以实现更高层面的智能化和自动化，公司的运营效率会更上一个台阶。

《中国经营报》：数字化建设对效率提升的作用体现在哪些方面？

程龙：数字化对效率的提升是全方位的，它可以对各个流程进行优化，从而实现效率的最大化，在中后台的运营场景中，提升会更为明显。中金公司从2020年12月正式启动数字化建设，目前，运营效率得到明显提升，有的场景效率提升了400%，整体统计记下来，过去一年通过数字化手段解放的生产力已经达到了年化20万人/天。

数字员工是我们金融数字化建设打造的特色之一，目前，每天已经有100多名数字员工在中金公司各个业务条线上工作。这些数字员工可以把人从重复的、低技术含量的工作中解放出来，成为人的好帮手，使得工作效率大幅提升，有些原本人工操作需要七八个小时才能完成的工作，现在交给数字员工，几分钟就可以搞定，而且不会出错。

比如投行业务的某个场景，需要从交易所、证监会等网站上检索大量最新数据，然后进行相应计算，再形成文字，做成PPT。这一过程难度不大，但十分繁琐，颇费时间。之前，一名员工需花费一到两天才能完成；现在由数字员工操作，只需要5分钟。

对于券商来说，真正的竞争优势不在于前端交易，而是端到端的客户服务效率和体验的竞争，需要提高效率，这就需要通过金融数字化站在更高层面进行整体系统优化。举例来说，机构客户需要在每个交易日的晚上拿到当日交易信息，2021年，我们有的客户要求晚上7点之前给到信息，这意味着，留给我们进行清算、估值、风险计算等一系列工作的时间只有4个小时。去年市场行情非常好，交易量很大，按照我们以往的效率，完成上述工作把信息发送给客户可能会延迟到晚上9点，但我们通过数字化技术进行了流程优化，有些之前1个小时的内容现在十几分钟即可完成，哪怕是交易量再放大一倍，我们也可以保证在晚上7点之前将相关信息发送给客户，极大提升了客户服务的竞争力。

《中国经营报》：效率提升是金融数字化之于券商发展最大的价值所在吗？

程龙：数字化转型就是以客户为中心更高效率的协同，效率提升对于券商来说的确非常重要，可以使得交易速度更快，赢得更多客户的信赖。对于券商来说，还需要通过金融数字化建设，提高风险管理效率。金融行业是个管理风险的行业，一定要做好风险管理，这要比盈利重要得多。

有些企业身居行业头部，多项业务遥遥领先，一日风险出现，未能及时规避，从此排位大跌，乃至被收购兼并。无论国内外，这样的案例都不鲜见。反思来看有两点：风险意识不够强，风险计算能力和效率欠佳。在风险管理方面，高盛可谓模范。

高盛成立已经有150多年，昔日与其实力相当的公司已经倒了一拨又一拨，高盛为什么能够活下来？因为其可以快速准确地规避风险。一方面，高盛非常强调风控，有非常强的风险意识和文化；另一方面，金融数字化建设行业首屈一指，风险计算效率遥遥领先，建立了强大SecDB（证券数据库）系统，无论是面向客户的金融产品定价估值，还是风险计算都能够提供强大的支持。这两点，使得高盛面对风险之时，能够比别人做得更好。

因此，数字化转型除了以客户为中心实现更好的客户服务和产品创新，还需要通过金融数字化全面提升风险识别能力和内部运营效率，乃至未来实现智能化决策。

业务与技术的相互融合与促进发展是海外资本市场发展主旋律

《中国经营报》：2020年12月，中金公司正式开启数字化建设，如何实现后发制人？

程龙：我们的数字化建设是在2020年12月正式开启的，但启动前已经在战略层面进行了大量的讨论和规划。通过前期讨论让大家对未来目标想得更清楚并形成共识，一旦付诸行动，执行效率就会非常高。

重视金融数字化转型建设，一方面，是因为市场趋势和服务客户的迫切需要，包括监管机构也非常重视行业的数字化转型提升竞争力；另一方面，我们也认为，金融数字化对券商的影响将越来越大，谁能抓住金融数字化建设的机遇，率先建立起护城河，谁就能在行业中取得更大优势。

数字化目前对金融行业的影响还不明显，我们来看一看出租车行业。现在，如果司机不通过网络接单，那么他恐怕一天也拉不到几个乘客，这就是数字化带来的改变，10年前，你告诉司机，以后不通过手机接单你就挣不到钱，他大概率觉得是在开玩笑，但今天已经是事实。数字化之于证券公司也是类似的，未来的影响会越来越大，它会进一步拉大券商间的马太效应。

就国内而言，我认为大家的起跑线还是比较接近的，都有机会做到行业领先。中金公司2020年正式开启金融数字化建设，经过一年多的发展，我们在核心交易系统、国际业务系统、财富管理系统、后台运营系统等方面已经取得了明显的进步和突破，在科技竞争力上也有了明显提升，建立了“天玑”“北斗”“苍穹”“九章”等数字化平台。2020年还是行业中首家实现了“一步式”系统整合方案的券商，顺利完成了中金公司和中金财富公司的系统整合工作，为打造行业一流的财富管理机构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另外，随着我国金融市场的双向开放，一批国际一流投行进入中国市场，他们在金融数字化建设上远远走在国内券商前面。金融数字化是武器，武器赶不上，竞争力就会弱，国内券商必须要抓紧时间加大金融数字化建设。中金公司近年来也进一步加大了海外市场的布局力度，要想在国际市场上与其他国际投行同台竞争，更得具备全球先进的金融数字化建设能力，我们正在开发的海外交易系统，也使得我们成为首家具有海外交易系统自主可控的中国券商，为公司国际化发展提供了坚实的支撑。

《中国经营报》：在美国证券行业信息化发展过程中，存在五个发展阶段，中金公司处于哪一阶段？金融双向开放，外资券商的进入，是机遇还是挑战？

程龙：纵览历史，业务与技术的相互融合与促进发展，是华尔街等海外资本市场发展的主旋律，对国内资本市场科技建设具有很强的借鉴意义。海外资本市场科技发展在整个过程中大致可以分为五个阶段。第一阶段，投资银行关注于业务，将IT、运维、系统设计和开发等外包给外面的组织。第二阶段，有些部门像自营等，由于业务规则越来越复杂和业务发展快速响应需求的需要，开始建立自有的IT队伍，随着更多部门各自建立自己部门的IT团队，职能和系统在部门层级重复，系统孤岛和数据孤岛明显。第三阶段，部门IT合并，IT组织被整合为一个，去除重复的功能，以提高效率，该阶段的主要目标是创建合理的架构和平台来解决业务问题。第四阶段，IT和业务加强融合，业务把IT作为核心竞争力。第五阶段，IT业务双驱动，金融科技成为核心竞争力，一定程度上，先进的投资银行称自己为做金融业务的科技公司，技术深层运营，形成金融科技新业态；此阶段，技术部门持续扩张，比如，现在身处该阶段的高盛，其技术人员已经超过9000人，超过了Facebook（现已改名为Meta）等互联网巨头。

金融数字化每推进一个阶段，券商的综合竞争力便会强劲一分。实际上，国内券商的金融数字化差异并不大，大家水平相近。但随着中国资本市场的双向开放，“引进来、走出去”竞争未来会越来越激烈，无论从市场角度还是各个投资银行，这是近年来十分强调科技化建设的一大原因。

外资投行的进入，虽然给内资券商带来很大压力和挑战，但也是机遇，可以激发内资券商潜力，加快发展速度。当年外资银行进入时，中资银行也是非常紧张的，但外资银行非但没有打赢中资银行，反而促使中资银行在科技手段等方面的竞争力大幅提高。目前，即使把中国头部银行放在全球层面，依然很有竞争力。现在外资投行进入中国市场，同样可以加快内资券商发展的脚步——鲇鱼来了，活力会更强，进步会更大。

数字化建设一定要主动借力

《中国经营报》：目前，券商的数字化建设主要分为“自建平台”和“与外部平台合作”两种模式，如何看待二者间的平衡？中小券商如何进行特色数字化转型？

程龙：中金公司的战略是自主研发与合作开发长期并行，2021年我们的自建规模和合作规模都实现了明显进步。

一方面，金融数字化科技含量高，攻关难度大，实力再强也不能一味埋头苦干，一定要学会借力，只有借力才能实现快速发展。华为讲“一杯咖啡吸收宇宙的能量”，要向一切先进的公司学习和引入，尤其是别人成熟的或者自身短期需要的技术，更应该通过合作快速引进，然后快速消化吸收。中金公司与华为、字节、腾讯、阿里等公司都有合作，2021年引进了很多技术，有些已经会逐步消化吸收转化为内生能力。内部能力和外部能力相互协同，互相借力。

另一方面，借力外部公司的同时，一定要做好自主研发，尤其是核心竞争力的建设。如果只靠从外引入而无自主研发能力，一来核心技术难以自主把控，难以快速响应客户需求，难以形成特色；二来全靠借助外力导致同质化严重，难以形成竞争力。

在券商的金融数字化建设上，从中证协发布的《证券公司2020 年度信息技术投入情况》来看，华泰证券、国泰君安、中信证券等投入都在10亿元以上，资金投入上难以与头部综合类券商保持在同一量级。中小券商金融数字化建设可以聚焦于细分领域，加大对业务擅长领域的研发力度，打造自身特色。

另外，也要注重新技术发展，金融行业科技的特点是，一方面要快速响应业务发展和客户的需求，另一方面要不断紧跟前沿技术进行创新，思考把新技术引入和促进业务更好的发展。

金融数字化上的资源投入分配有点像投资，不同比例投资于不同部分，不仅要投现在，而且要投未来。比如中金公司，我们有一部分人专门研究像AI、GPU（图形处理器）、云计算等创新技术，未来新技术出现时能够第一时间抓住，谁先抓住谁就有更多机会。科技行业平均5~7年即会更新换代，且这一速度在不断加快，只有加大对未来的投入，才能时刻走在技术的前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