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底鲁南制药纠纷涉案律师王建平：金杜官网已无其踪影，北大毕业，参与过多项法律起草，曾任创业板两届发审委员

作 者丨杨坪，实习生黄欣欣

编 辑丨张玉洁

“鲁南制药案摧毁了不少客户对海外家族信托的信任，尤其是签了代持协议的那些客户现在可以说是觉都睡不好了。”一位长期从事海外家族信托业务的律师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他近期接到了非常多的客户和朋友的咨询，而这些担忧正是来自于近期被披露的鲁南制药家族信托股权纠纷案相关细节。

近日，持续四年之久的鲁南制药家族信托股权纠纷案终于尘埃落定。

7月20日，东加勒比最高法院英属维尔京群岛商业法庭对此案作出最终判决，判定鲁南制药创始人赵志全之女赵龙是鲁南制药25.70%股权的实际拥有者，为公司大股东，有权追回涉案股权；王建平、魏新民夫妇的行为严重违反了信托条款。

随后一篇名为《鲁南制药创始人海外“托孤”，受托律师竟然“狸猫换太子”？》的自媒体稿件在社交媒体迅速传播，颇具冲击力的案情使得这一事件的影响“出圈”。

随着当事人赵龙陆续披露相关信息，本案涉案律师直指金杜律师事务所（后简称为“金杜”）律师王建平。

王建平是谁？为何一家国际知名的资深律师能够卷入到一起如此离奇的案件？

7月27日下午，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致电金杜对外公开电话，询问其对王建平涉鲁南制药家族信托股权纠纷一事的回应，金杜负责媒体宣传的人士并未接听前台的转接电话，仅是通过前台转述对记者表示，金杜目前没有关于王建平涉案的信息提供，对此事也没有回应。

而根据记者的查询，金杜官网的人员一栏中已无王建平的内容，但金杜官网的百度快照显示，王建平曾在人员一栏中。

（图说：金杜律所网页快照中，王建平的身影赫然在列）

受托律师涉“狸猫换太子”剧情

回溯案件经过，这一切的开始源于一次代持。

鲁南制药集团股份有限公司成立于1995年，经原郯南制药厂改制而来。其前董事长、总经理赵志全从19万元净资产、2万元贷款起步，将公司发展成具有国际竞争力的现代化制药集团公司。根据公司官网，鲁南制药现有员工19000余名，年产值达100亿元。

上世纪90年代，为取得中外合资企业享有的税收优惠，鲁南制药与烟台华联发展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后称烟台发展公司）在境外的全资子公司鲁信（美国）有限公司进行合资，鲁信公司因而取得了鲁南制药25.70%的股权。后因赵志全与烟台发展公司之间存在分歧，鲁信公司持有的鲁南制药25.7%股份被卖给凯伦美国公司，凯伦美国公司以每年8万元的服务费替鲁南制药代持公司25.7%的股份。

而凯伦美国公司的实控人正是赵志全的委托律师王建平及其妻子魏新民。

此后，通过新设BVI（英属维尔京群岛）公司等操作，这25.70%的鲁南制药股权被装入了安德森投资有限公司。而根据判决书，截至2011年7月19日，赵志全持有凯伦BVI公司100%股权，凯伦BVI公司持有安德森公司100%股权，安德森公司持有鲁南制药25.7%的股权以及另四家公司各25%的股权。

根据赵志全女儿赵龙近日披露的博文，同在2011年，王建平作为金杜律师参与了鲁南制药短期债券募集，并且负责了短期融资券公告的撰写。在这次债券发行的过程中，王建平以保护赵志全身份不被披露为由，建议其将名下资产——鲁南制药外资股股东安德森公司信托给他的妻子美国公民魏新民。

由此，赵志全和魏某签订了信托协议，设立“赵氏信托”。该信托是可撤销信托，由凯伦BVI公司作为委托人与受益人，并由魏某担任受托人，信托财产是安德森公司持有的上述5家公司的股权。

在信托成立的当天，安德森公司持有的股权就被转移到了魏某名下。

但在后来的2014年11月，赵志全于去世前向赵龙转让了经魏某签字的安德森的股权，并对王建平发出了将信托资产过户给赵龙的指令。

“王建平随后准备了过户文件，并且开始办理过户，我为此专程去了一趟他的办公室。但在我父亲去世后，他就暂停了过户手续的办理。”赵龙公开发文称。其在博文中进一步表示王建平在暂停过户手续办理后以避免赵龙身份因公司未来上市可能被披露为由，建议设立一个家庭信托。考虑到海外家庭信托的极大风险，赵龙拒绝了该提议。

后来赵龙发现安德森资产早已被转移，其中10%的资产被王建平划出与鲁南制药CFO王步强、新任CEO张贵民，而剩余的90%则被转入嘉德价值投资公司（JadeValue Investment Ltd），公司所有人为王建平魏新民夫妇。这意味着，赵龙和她的母亲都不再是安德森公司的股东。

在多次操作股权之后，王建平又以一份“Banyan Tree Trust”的信托，将嘉德价值投资公司作为信托资产，转移给了他自己的女儿。虽然赵龙的名字也在受益人名单中，但王建平作为信托保护人随时可以没有任何限制将其移除。

所幸，法律判决虽迟但到。法院认定，涉案的股权，受益人赵志全之女赵龙有所有权。在判决书里，法院甚至对王建平做出了“掌握中美两国不同法系的制度，深谙律师之道，但却屡屡作出违背法律或职业道德之事”的陈述。

毕业于北大法律系“黄埔一期”

据金杜律师事务所网站，王建平是1977届北大法律系学生，在恢复高考后作为第一届应考生考取了北大法律系，获法学学士学位。

1977年是一个极具历史意义的年代，就在那一年10月，我国正式宣布恢复高考，包括66届、67届、68届的初中生和高中生在内的570万人参加了高考，但只有27万名考生成功获得录取，这其中，就包括时值20岁的王建平。

77届北大法律系是恢复高考后北大第一批法律系学生，因而被戏称为北大法律系“黄埔一期”。同届同学中不乏业内大牛和极具影响力的人物。

“77届法律系独特可以说是独有的人脉优势或许是王建平获得一些企业家认可的原因。”一位曾经与王建平有业务交集的律师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

北大毕业后，王建平又前往美国继续求学。其先后就读于美国哈佛大学法学院以及美国密苏里州华盛顿大学法学院，分别于1984年获法学硕士学位，1991年获法学博士学位。1991年9月他又取得了美国密苏里州律师执照并于1991年至1997年独立执业于美国密苏里州圣路易斯市。

在美求学结束后，王建平选择了回国。其于1998年取得中国律师资格并于该年5月加盟金杜律师事务所，担任中国金杜律师事务所证券部之资深合伙人、管委会成员。

而金杜官网此前的介绍显示，其执业领域包括公司法、证券法、金融法和国际投资法。其进一步表示：在公司法和证券法领域，王建平主要从事公司的改制、重组、并购、公开发行证券并上市，以及配股或增发新股方面的业务，先后参与并负责几十家公司的改制、重组和上市。王建平多次代表客户参与中国上市公司的收购案，对有关上市公司收购的法律问题特别是外资收购中国上市公司的法律问题有很深的研究。

曾有短暂仕途经历

在律师事务所进行执业活动前，王建平有短暂的仕途经历。他在1984年至1988年间曾在全国人大常务委员会法制工作委员会经济法室工作，并参与了草原法、渔业法、企业破产法、中外合作经营企业法、海关法等重要立法之起草工作。

此外，王建平与资本市场还有颇多交集，曾于2009年8月至2011年8月在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第一届、第二届创业板发行审核委员会中任专职委员，担任专职委员意味着手握拟IPO公司能否上市的“生杀大权”。

记者通过公开渠道查询，王建平还在多家上市公司担任独立董事，Wind资讯显示，其自2009年-2014年担任西部矿业（601168.SH）独立董事；自2008年起担任北京控股环境集团（0154.HK） 独立非执行董事至今。

公开资料显示，王建平近年来业务重点已经逐步转向海南。据金杜官网信息，2019年12月1日，金杜海口办公室在海南开业，王建平担任海口办公室管理合伙人。金杜称，王建平将带领这支团队在金融、资本市场、外商投资、房地产和基础设施、争议解决等领域，以及生物医药、旅游、自由贸易港和自由贸易区等具有区域特色的行业领域方面为客户提供优质法律服务。

《瞭望》新闻周刊今年1月的一篇报道中显示，王建平还担任海南自由贸易港立法咨询委员会委员。资料显示，海南自由贸易港立法咨询委员会由海南省人大常委会成立，旨在听取专家学者的意见建议，广开言路、汇聚才智，促进地方立法质量和效率进一步提高，使立法更具科学性、权威性、操作性。该委员会在今年1月7日在海口成立。16名境内外经济、法律专家学者和相关法律实务工作者入选该委员会，将为构建海南自贸港法律法规体系提供智力支持。

目前鲁南制药股权纠纷案恐怕是从容游走政商两界多年的王建平面临的最大声誉危机。

有律师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从现有的证据来看，尽管东加勒比最高法院英属维尔京群岛商业法庭认为“其涉嫌刑事犯罪”，但在中国法语境下，其是否需负有刑事责任，是否有证据证明其有非法占有目的，目前很难判断。

“但其作为执业律师，如果在明知存有一些对赵龙有利事实的情况下，却配合其他方意图通过将事件定性为‘替鲁南制药代持股权’进而使得股权无法回归于赵龙，起码是有悖于律师职业道德的。”前述律师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

不过从金杜将其火速下架的举动来看，如王建平无有力证据回应赵龙等方的投诉，其职业信誉或已遭遇毁灭性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