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基金报 记者杨波
中欧基金权益投决会主席周蔚文有21年投研经验,管理基金14年,是公募基金业内不可多得的“常青树”。
1999年,毕业于北大光华管理学院的周蔚文,加盟光大证券研究所。此后,他加盟富国基金,前6年一直专注于研究工作,深入地研究过电子、医药、机械、旅游、家电等七、八个行业,实地调研过几百家上市公司,这为他后来做投资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2006年11月15日,富国天合稳健基金成立,周蔚文任基金经理,据Wind数据显示,在其管理的4年零59天里,获得143.47%的收益,同期上证指数涨幅为49.41%。
2011年初,周蔚文加盟中欧基金,出任中欧基金投资总监,负责组建投研团队,同时管理中欧新蓝筹、中欧新趋势基金。在他的带领下,中欧基金权益投资管理能力持续提升,2012年,公司旗下股票基金主动投资管理能力在全行业64家公司中排名第二(银河证券数据)。
2014年,中欧基金成为业内首批股权改制和公司治理结构改革的的公募基金公司,之后,周蔚文负责行业精选策略组。据Wind数据显示,在中欧基金,周蔚文在管的有5只基金,截至2021年3月31日,管理规模达477.28亿。周蔚文获得了优秀的长期业绩,中欧新蓝筹和中欧新趋势为他管理时间最长的两只基金,中欧新蓝筹从2011年5月23日至今的累计回报397.72%,同期上证指数涨幅为26.82%;中欧新趋势2011年8月16日至今的累计回报356.82%,同期上证指数涨幅为34.91。
2020年,中欧基金的投研体系持续升级,着力打造中央研究平台的模式,类似于传统投研一体化的进阶版,周蔚文再度主持公司权益投资体系的管理工作。
日前,中国基金报记者采访了周蔚文,从公司研究到行业分析以及宏观政策都有深入交流,很多独到见解与宝贵经验对投资者颇具参考意义。
以下为采访实录:
坚守投资本份
老实较真做研究
中国基金报记者:请讲讲你的早期经历,为什么进入证券行业?
周蔚文:我中学时数学不错,自以为很喜欢数学,1992年考入南开大学数学系。大二我选修了国际保险,每周上一次课,老师是资深股民,上课前20分钟,总会给我们讲讲股市,这是我第一次开始了解股市。
大三准备考研,数学系有两位师兄考上北大光华管理学院的研究生,触动我也想去试试。没想到,次年以第二名的成绩顺利考进北大光华。
1998年北大百年校庆,光大证券到我们学院招实习生,我和另一个同学过去实习,毕业后就留下了。当时的工作是研究行业, 回头看,当初进入证券行业,的确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中国基金报记者:你喜欢做投资?
周蔚文:我觉得做投资挺好的,人际关系很简单,关键是埋头做研究。而且可以为广大老百姓理财,也感觉比较有价值,只要我们勤奋研究,找到最优秀的企业家、最优秀的企业,看着他们干活,就能替持有人赚钱。当然,这是有前提的,一是你要能看懂企业、行业,二是要能克服人性弱点。
股市充满了诱惑和误导,有些股票短期涨得很好,但长期看根本没有那么大价值;有些股票可能一段时间一直在跌,但以后却很有价值。作为职业投资人,通过深入研究,能领先别人发现这种反差,发现市场无效带来的投资机会,感觉挺好的。
中国基金报记者:在光大证券,你主要研究什么行业?
周蔚文:我在光大证券的研究做得比较广泛。在实习期间,写过保险行业的报告。正式进入公司后,做过宏观研究,写过1998年巴西金融危机的分析报告,后来研究过公用事业、互联网,写过网络安全行业的报告。中间还研究过国债,写过一篇国债收益率的实证分析,在深交所获奖。
中国基金报记者:2000年国庆后,你到了富国基金,当时怎么做研究?
周蔚文:刚开始我主要研究电子元器件、家电、旅游,后来研究过机械、医药、造纸,2003年还研究过半年有色。在富国,我做了6年研究,实地调研过几百家公司,几乎每周都在出差调研。我研究时间最长的是电子元器件,几乎把行业内所有上市公司乃至未上市公司都跑了一遍,重点公司跑得更多。我升职比较慢,跟我同期的同事很多都做基金经理了,我还在埋头做研究。
中国基金报记者:为什么会形成这样的研究风格?
周蔚文:这跟我个人的性格有关,我天性比较本分,做研究也比较老实,虽然没有专业学过会计,却喜欢细抠每一个科目,会无一遗漏地研究公司的产品、动态、历史上的公开信息。
对一些利润率很高的公司,我通常会持怀疑态度,要花很多时间一项一项仔细研究。必须搞清楚高利润的真实来源,我才会相信。
就像段永平说的,我会坚持投资的本分,看不懂的股票,即使涨了很多,我不怎么买,也不会很难受。在我的观念中,如果自己搞不懂,就不应该赚到那个钱。
中国基金报记者:在早期,股市投机性比较强,你为什么会坚持基本面研究?
周蔚文:早期的确比较混乱一些,但我是很较真的性格,觉得理论上那样讲,实际上就应该那样做。
牛股是时代的产物
选行业更重要
中国基金报记者:2006年10月,你开始管理富国天合稳健优选基金,从研究员到基金经理的过渡期是否有压力?
周蔚文:刚开始管基金时,我压力特别大,每次下单,心脏都嘭嘭跳,所以我当时特别佩服那些做过多年投资的基金经理。一段时间后,我慢慢适应了基金经理的工作,当时,我真没想到自己也能做这么久。
中国基金报记者:当时正处于牛市的前半段,你怎么样?
周蔚文:2001-2005年,A股熊了四年多,2006年虽然比较牛,但大家仍很犹豫、担心。记得当时有人问我,上证指数都快涨到2000点了,还能买啥?
我那时倒比较有信心,因为已经挑选了一批质地很好、未来增长趋势向好的公司做储备,只是觉得未来可期,完全没想到后来上证指数又涨了两倍。
中国基金报记者:你主要选出什么类型的股票?
周蔚文:我主要选的是消费和化工类的公司,它们都很优秀,而且涨幅相对较小,估值偏低。不过,2007年一季度是重组股、小股票的行情,二季度是资源、有色大涨,所以上半年我表现很一般。
中国基金报记者:当时压力会不会很大?
周蔚文:我本来就属于胆子不那么大的,涨得慢一点,虽然有排名压力,感觉却更踏实一些。2007年三季度,股市很疯狂,凭常识就知道泡沫很大,我更加不会去追那些涨得很高的股票。10月,上证指数见顶回落,那些涨幅巨大的资源股、有色股大跌,我持有的消费股开始补涨,全年业绩处于中游水平。
中国基金报记者:为什么不买有色资源类股票?
周蔚文:我做过近七年研究员,所以做基金经理早期,比较擅长自下而上选公司,对宏观还没有那么强的感觉,对周期把握不住,总觉得周期性的公司,不应该那么贵。特别是2007年三季度,周期类公司泡沫很大,后来股市走熊,很多有色、资源类股票大幅下跌。
中国基金报记者:2008年股市暴跌,四季度政府出台了4万亿救市政策,你怎么应对?
周蔚文:2008年指数下跌了60%左右,我从长期价值的角度,挑选了一些质地优良的公司做组合。市场暴涨暴跌,让我认识得更加深刻:投资长期有价值的公司,回撤小,更靠谱。
后来,四万亿刺激政策出台,我当时担心宏观经济差,企业不会有贷款需求,因此也没敢大量加仓周期相关行业股票。当时,我还是对社会对政策的理解不够。
2009年下半年,顺应着4万亿刺激政策,我调整了组合,比如曾重仓家装修行业非常优秀的公司,获得了较好的回报,基金业绩也渐渐追上来了。
中国基金记者:你曾说,2010年是你投资转变的重要时期,请讲讲你具体怎么转变。
周蔚文:做研究员时,我对个股的研究比较深,看个股也相对比较快。但对各行业之间的比较分析做得比较少,研究新行业时理解得也比较慢。
作为基金经理,要时时考虑应该关注什么行业,这需要较好的宏观感觉和对政策的敏感。刚做基金经理前几年,我对宏观把握不住,对周期也就把握不住,对行业之间的比较分析也不能融汇贯通,因此,我一直在加强对宏观方面的学习。
经过四年多投资的学习和实践,到2010年底似乎从量变到了质变,对行业的发展趋势、行业之间的有点融汇贯通了。当时,我提前几年,发现了好几个未来增长比较好的行业,做了三、五年的预测,事后得到了验证。我觉得自己初步有了较强的从更广的层面前瞻性选择行业的能力。
中国基金报记者:当时为什么选择到规模还很小的中欧基金?
周蔚文:在我见到刘建平总之前,还真没有关注过中欧基金。当时中欧希望我能负责组建中欧基金的投研团队,当时中欧基金只有几十亿规模,权益基金规模仅20多亿。我自觉对投资的理解上了一个台阶,希望有机会做更多的尝试,带一个团队,做更大规模的管理,就过来了。
中国基金报记者:你当时对中欧基金的权益投资有什么设想?
周蔚文:当时,有的头部公司不仅规模大,业绩也特别好,刚到中欧基金开会时,我就跟团队讲,我们可以做得比他们还好。我的理由是,虽然头部公司的研究实力、单兵作战能力都比我们强,但小有小的优势,只要重点研究出一些优质个股,业绩就可能突破。没想到,我们后来真做到了行业前列,还拿了不少奖。
我到中欧基金给团队做的第一个报告,题目叫“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意思是,很多大牛股,其实都是时代的产物,所以选行业更重要。而选行业需要有宏观思维,要找到驱动行业未来几年增长的核心因素,这是我当时的投资观。
中国基金报记者:2011年、2012年,市场比较低迷,但你们业绩挺不错,如何做到的?
周蔚文:投研团队很优秀,我的管理也很宽松,不会随便干涉他们,所以团队也相对稳定。
2011年4月,我开始管理中欧新蓝筹基金,当时新蓝筹才一个亿,新趋势有十来个亿。在之前两年,新趋势的业绩不太好,排名比较靠后,到2011年中,新趋势的业绩还是倒数的。我跟公司领导说,如果新趋势连续三年排倒数,就要破纪录了,还是我来管一部分吧。2011年7月,我开始跟两个同事一起管理新趋势,到年底差不多追到了中游的位置。
2011年,市场比较低迷,中欧新蓝筹回撤比较小,排名比较靠前,当年公司整体权益基金业绩在全行业排名明显提升。2012年,中欧基金的股票投资主动管理能力排名行业第二,同事管的中欧中小盘、中欧新动力、我管的中欧新蓝筹的业绩排名也比较靠前。
业绩有了好转,加上市场条线同事的努力,到2013年,中欧权益基金的规模增加到近一百亿。
中国基金报记者:你当时既要做管理,又要做投资,会不会时间不够用?
周蔚文:我刚开始要建制度、建团队,还有一些对外交流等,可能有一半多时间需要放在管理工作上,的确在一定程度上占用了做研究的时间。2012、13年,我觉得一些电子股、软件股可能有机会,但没有足够的精力去跟踪和做深入研究,没有把握,就不敢随便买,结果错失了好几家后来成长非常好的优秀公司。
中国基金报记者:2014年,中欧基金开始改革,你的工作有什么变化?
周蔚文:2013年下半年,窦总加入中欧,公司开始治理结构改革。
当时,公司看到了一个行业的普遍问题:基金经理的定价没有拉开差距。2014年,中欧基金开始推行事业部制,成立了7、8个主动投资的小组,每个小组有6、7个人,包括基金经理和研究员,公司的研究部规模相对较小。我当时负责行业精选小组。
在公司治理结构改善后,窦总、刘总制定了清晰的发展战略与有力度的激励制度,吸引了优秀人才的加入,中欧基金走上了快速发展的道路。
企业价值看长期
买卖时点看未来两三年
中国基金报记者:2014年下半年股市开始上涨,你当时怎么考虑的?
周蔚文:2014年5月份之前,市场一直在阴跌,很多人比较悲观,股市成交量萎缩到非常小。我当时给公司市场部同事发邮件、跟部分客户沟通,建议大家对未来可以乐观一些,一个明显的信号是,中央领导去内蒙视察时讲,不要搞大水漫灌,要精准滴灌,相比之前说的壮士断腕要温和多了,这意味着下半年货币政策可能会相对宽松。因为布局较早,2014年前三季,我们获得了较好的超额收益。不过,四季度蓝筹股大涨,虽然早期布局了一些保险股和蓝筹股,但比例不是很高,前期的超额收益被拉平了不少。
中国基金报记者:2015年的行情很极端,你怎么应对的?
周蔚文:我在2014年底清仓了计算机、互联网之类热门的小盘成长股,因为觉得这些公司的估值已经差不多了。2015年上半年,这些股票又涨了一、两倍,当时虽然压力比较大,但凭我的认知可判断市场泡沫很大。2015年4月我去银行交流时曾说,A股那些计算机与互联网的股票,就跟2007年的大宗商品股一样,以后可能长期下跌,个别公司甚至可能跌幅很大。其中不少股票后来跌了80-90%,还有好几个退市的。
中国基金报记者:你具体怎么做?
周蔚文:2015年4月,我调了一次结构,卖了一些泡沫比较大的股票,换成了估值相对较低的保险股。6月市场暴跌的前两周,保险股不跌反涨,让我赢得了减仓的时机。2015年四季度,很多股票又涨回到前期高点,我们开始减仓,当时也没想到后来会出现熔断。因为仓位相对较低、持股质量较好2016年初熔断时,我们回撤相对比较小。之后,我们开始买入业绩增长比较确定的消费股。
中国基金报记者:小盘成长股后来果然暴跌,创业板指数连续下跌了三四年。
周蔚文:做投资要有独立性,不能从众。我不买看不懂的股票,也因此失去了很多牛股。有些牛股也看得懂,但觉得不值那么高的价,虽然知道它可能还会涨,也不会买,我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刚好在下跌前卖掉。
中国基金报记者:2018年,宏观下行叠加中美贸易摩擦,市场比较低迷,你是怎么做的?
周蔚文:2017年底,我对未来看好的几个方向,一是科技,包括半导体和5G,二是医药,三是非银金融。
中国经济增速虽然会下降,却是平稳下滑,在这个过程中,会产生很多优秀的公司,有一些新兴行业的企业会做大,传统行业中的龙头公司、优秀公司也会做大。
中国基金报记者:2020年,你如何应对新冠疫情带来的冲击?
周蔚文:2020年的新冠疫情,我有判断对的地方,也有错的地方。春节期间,我每天都在统计湖北和湖北周边几个省的新增病例数,到开市前两天,我看到跟湖北相邻的五六个省份的新增病例数基本稳定下来,没有增加。春节期间我在农村老家,感受到中国严格的管控,湖北的数字虽然还在增加,但只是存量的增加,我因此判断,中国的新冠疫情控制住了。对国内疫情的演变,我的判断比较准确。
三月份国外疫情爆发,我的判断就有偏差了。中国两个月就能控制住疫情,所以我想欧美四五个月也能控制住,我进一步卖出自己认为当时已经很贵的医药股。没想到西方人那么爱自由,宁愿冒着感染新冠病毒的风险也不戴口罩,海外疫情越演越烈。这一次,我判断失误。
中国基金报记者:卖出医药股后,你加仓了什么股票?
周蔚文:我相信新冠疫情迟早会解决,在去年5月经济比较差的时候,开始加仓顺周期的股票,去年三季度,顺周期的股票开始上涨,今年一季度又涨了很多。包括航空在内的线下服务业,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拉长时间看,它们一定会恢复的,而且还会有成长性。我在这方面增加了一些配置,相信这类投资赚钱是大概率事件。
中国基金报:你虽然看好顺周期,但没有配得很极致。
周蔚文:我的覆盖面很广,看的行业与公司很多,不只看少数几个行业。我做投资是好行业和好公司相结合,我看好顺周期的行业,但会严格挑选其中有长期价值的公司。我是把行业未来两三年的变化,与公司的长期价值结合起来,从企业长期估值的角度做判断,重点挑选一些优质公司。竞争力一般的公司,就算短期有一些改善,长期也是没有价值的。
中国基金报记者:如果定义一个风格的话,你是什么风格?
周蔚文:我是以看长期价值为基础,再结合行业趋势,希望领先大家找到行业或公司增长的拐点。
我买的一些行业,可能没有那么炫,比如白酒就非常传统,行业增长也比较慢,但其中有些公司的品牌力很强,可以持续经营很长时间。
中国基金报记者:如何把握买卖时点?
周蔚文:企业价值一定要看长期,买卖时点则要看未来两三年,要把两个方面结合起来考虑。
管理规模越大 投资越简单越纯粹
中国基金报记者:做投资,什么最重要?
周蔚文:我觉得对长期价值的信仰很重要,要研究清楚行业的景气变化,以及公司的长期价值,而不是只看短期。
中国基金报记者:你目前管理五只基金,规模470多亿,会不会有压力?
周蔚文:管理规模大了,要考虑流动性问题,相对来讲肯定会有点不利。发现一个好公司,可能买不进去,即使买进了,也可能不好出来,而且买太少,占比很低,对基金贡献也比较小。所以,管理规模越大,做投资就要越简单、越纯粹,只要看企业的长期价值。
中国基金报记者:你如何缓解公募基金的排名压力?
周蔚文:前一阵,有客户问我,你做股票这么多年,有压力时是怎么熬过来的?我回答说,是长期价值让我熬过来的,有压力的时候,相信长期价值,会让你更镇定一点。
2015年二季度我也很难受,但当时已经做了快十年投资,知道市场自有规律,相信过度偏离不可持续。拉长时间看,长期价值对基金净值影响更大。市场下跌时,长期有价值的公司也会跌,但跌得少、下跌之后还会涨回来,而行业短期好转的公司,可能一两年比较好,但长期没竞争力,下跌之后就回不来了。
有些股票可能买了半年不涨,但我相信它长期很有价值,就敢一直持有。另外一些股票可能短期涨得很好,但长期泡沫很大,我也不会去追,因为相信它们长期会跌下来。
公募基金跟私募基金不一样,基本上长期要保持比较高的仓位,如果习惯于赚泡沫阶段的钱,很难每次都在泡沫破裂前全身而退。追求长期价值,基金净值曲线会稳定一些,长期业绩也更好一些。
中国基金报:你会通过调仓位来获取超额收益吗?
周蔚文:我希望几年做一次比较有效的调仓。做选时很不容易,去年四季度,我就觉得今年可能得减一次仓,但我也没做到,特别是在基金的规模长大之后,选时很难把握。
中国基金报记者:请讲一个印象特别深的投资案例。
周蔚文:刚做基金经理的时候,我有点无知者无畏,看好一只股票,配了差不多10个点,当时有权证,又买了3个点权证,相当于一只股票持有13个点。持有一段时间后,我发现自己对公司的理解其实没有那么深,对公司的经营数据也没有跟得那么细、那么清楚,所以一旦股价波动,我的心也在波动。这次经历,让我再也不敢在单只股票上太集中持有。
机构化时代
比拼的是学习能力
中国基金报记者:你现在去公司实地调研多吗?
周蔚文:我早期调研很多,最近十来年比较少一些。我主要从公开的信息研究行业和企业底层的信息。我们投的不是几个月,而是一投就准备投几年,必须理解更基础的东西。当然也会约各行业专家来请教。
中国基金报记者:什么是企业更基础的东西?
周蔚文:很多东西是常识,比如要投资醋业,我会去看酿醋的书,了解一些基础知识,搞清楚为什么要买5年陈、8年陈的醋?8年陈真的比5年陈好吗?我也会研究,醋和酱油与白酒有什么区别。站在消费者的角度,醋与酱油是调味品,拌到菜里、炒到菜里之后,很难知道是谁家的酱油。但酒是一口一口喝进去的,常喝的人,一喝就知道是谁家的酒。因此酒对品牌的依赖性更强一些,这是常识,不用去调研。
很多人倾向于跟踪短期数据,但这不是关键。关键要理解企业、行业长期发展的逻辑。所以,我们不只是研究财务报表,还要理解企业或行业底层的基础知识,把一些看似很普通的东西挖出来,看看是不是本质的规律。
中国基金报记者:你会看一些什么类型的书?
周蔚文:我一般是感觉缺什么就补什么,去年新冠疫情爆发,为了提高理解力,我看了美国免疫学的教材《How does the immune system works》,最近在看一本细胞治疗方面的书,我还准备读读大学生物方面的教材,有时我也会向专业人士请教。没有一点专业方面的知识,很难理解医药类的东西。
现在是机构之间的竞争,比的是学习能力,比谁看得更远、更深入、更细致。我刚开始管基金的时候,投资医药股还不需要这些知识,就可以获得明显的超额收益。现在很多创新药公司、创新医疗器械公司,上市时没有利润,要判断它5年、10年之后的发展,就需要对相关知识有更多的了解和积累,这是竞争的需要、投资的需要。
中国基金报记者:研究宏观、政策你会看什么书?
周蔚文:我以前对政策比较感兴趣,看的书比较多,慢慢就建立起了对宏观、对政策的敏感。我们国家最近几任领导人的选集,我都看过,这样,对政府的决策会理解多一点。2008年中国出台4万亿刺激经济政策报告,大家想的是要多修路,但我觉得搞3G建设比修路更有效,因此2009年我们买了一些与3G相关的股票。后来有领导在两会上披露了政府当时的决策过程,跟我想得差不多。因此,做投资有时候要站在决策层的角度考虑问题。
我做过多年电子元器件研究,那时候半导体的周期已经是全球一体化了,所以我对全球化比较敏感一点。记得2007年10月份左右,我对一位做宏观研究的同事说,不懂全球就不懂中国,应该多关心一下美国经济。我2008年去越南,后来去印度,都是想了解更多的国家和地区。
近几年我花了不少时间研究西方,最近看过克林顿回忆录、奥巴马回忆录、小布什回忆录等。因为美国对中国股市影响很大,不仅要研究中国领导人怎么决策,还要研究美国政府怎么决策。我也会读一些西方历史。我们在课本上学的是中国历史,对全球了解得不多,现在早就全球一体化了,了解全球,对中国也更有感觉。
中国基金报记者:基金经理应该学习哪些知识?
周蔚文:基金经理应该了解社会、学习行业知识。做投资是投未来,DCF模型是未来现金流的贴现,所以要了解未来社会将会怎么样,各行各业会怎么样。2013年,我开始关注机器人行业,花了很多时间去研究怎么制造机器人。
公募基金是组合投资,一只基金持有30只股票不算多,换一次手就是60只股票,起码要研究几百只股票。所以公募基金经理需要知识面比较广,跟私募基金或个人投资很不一样。
中国基金报记者:一位优秀的基金经理需要具备什么特质?
周蔚文:一是悟性,一是性格。老实本分的人、追求真相的人,可能会走得更远。就像武侠小说中,内功是一点一点积累的,对行业、企业,要看得深、看得远,需要时间的积淀。随着科技的迅速发展,新生事物层出不穷,我们在学校学到的知识很有限,需要不断扩大知识面,基金经理要有好奇心,要迅速吸纳更多的新知识。对社会的理解也很重要,比如我对中国新冠疫情能够提前判断,对欧美的疫情判断失误,就是因为对西方社会还是不够了解;还有,研究企业,不仅仅要看产品看行业,还要看企业文化,等等。
在互联网时代,世界是平的,信息满天飞,如果对事物没有深刻理解,很容易只看到表面的小问题,却不能找到底层的根本性问题。我们做投资,不仅要找到关键性的矛盾,还要能领先别人找到。
所以高考强,不一定做投资强。高考的变量很少,而做投资是研究未来,未来是在宏大的社会背景下展开,是完全开放的,变量非常多,比一般考试要难得多。最关键的是要沿着正确的道路走。
中国基金报记者:A股不断机构化是否意味着更难获取超额收益?
周蔚文:近年来机构之间的博弈已经开始了,据统计,到去年三季度,包括公募、私募、外资、国家队、保险、银行、券商等机构持有的自由流通股市值,占A股自由流通市值已近半。要想获取超额收益,一是要比同行看得更远,这对机构的学习能力、研究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二是要能够战胜人性,敢于在有些东西暴涨的时候、在大家很嗨的时候减仓,或者在大家都很恐慌的时候加仓。
公募基金不是靠博弈赚钱,而是要分享企业的长期成长,分享中国的经济成长,所以,长期仓位会比较高,有长远眼光的团队,才能获取超额收益。
十年前,我觉得选行业很重要,进入机构化时代,选行业仍然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要看长期,看研究的深度。
中国基金报记者:2020年,中欧基金为什么要推行中央研究平台?
周蔚文:我们过去是每个策略组都有研究员,公司内部的研究平台相对较小,现在各个小组的研究员统一回归公司的研究平台,打造中央研究平台的结构。
A股市场现在已进入机构化时代,个人的研究能力有限,需要团队的合力,才能增加研究的广度和深度。在改制初期,是觉得基金经理被低估了,而现在是做得好的研究员被低估了。
中国基金报记者:公募基金应该如何提高管理单只大基金的能力?
周蔚文:两年前,窦总就让我们产品部研究这个问题。我们发现美国最大的基金,规模达一千亿美金业绩也不错。那么,怎么才能提高人均单产?研究的深度是决定性因素,研究团队强大与否,就成为致胜的关键。这也是中欧基金回归投研一体化的原因。
热点问答:
商品价格可能维持高位
大消费、5G、人工智能都有机会
中国基金报记者:今年,原材料价格大幅上涨,对下游企业是否会造成比较大的冲击。
周蔚文:在2020年中的公司晨会上,我两次提醒大家,一定要小心明年出现通货膨胀,要小心大宗商品涨价带来的负面冲击。原材料价格上涨对一些企业会有影响,特别是一些竞争力不强、转移价格能力较差的公司,受影响会比较大。对一些竞争力强的优秀公司,原材料涨价短期会有一些影响,前几个季度可能受损,后面会逐步补上来,中长期影响有限。
总体,通胀不会上升很高,因为经济没有那么强劲。中国经济恢复到疫情之前没有问题,但是恢复了之后的增长,可能没有那么强劲。
中国基金报记者:原材料涨价会持续吗?
周蔚文:我的基本判断是,今年商品可能会维持在较高的位置,因为美国的疫情还没有解决,美国经济还没到完全恢复,美联储不会那么快收回流动性,所以全球的资金还很充沛。
另一方面,随着全球经济逐渐恢复,需求提升,商品也会涨价。在今年一季度,铜价已经涨了很多,我判断不了到底能涨多少涨多久,但短期内风险不大,商品价格不会在短期内掉头向下,可能还会延续一段时间的强势。
当然,商品也不会一直涨上去,明年美联储什么时候加息,回收一部分流动性,目前还看不清。
中国基金报记者:你怎么看机构抱团股?
周蔚文:这一轮机构抱团股中,有很多的确是好行业中很优秀的公司,总体上比过去要健康一些。抱团股未来也会出现分化,好行业中很优秀的公司,高增长持续时间很长,就算贵也仍有价值。有些所谓的好公司,可能只是最近两三年行业景气比较好,行情持续时间就不会太长,这类股票就会回归。
2003年我们曾经历过这种分化,当时五朵金花倍受追捧,2004年后开始分化,长期有竞争力的企业会一直成长,如果没有长期竞争力,估值又比较高,肯定会价值回归。
中国基金报记者:大家都觉得大消费已经涨太多了,你怎么看?
周蔚文:我觉得从长一点的时间维度看,大消费行业还有机会。以前A股喜欢炒新股,炒科技股,但往往持续性有限,而消费公司的品牌力如果足够强,可以持续增长时间很长。用DCF贴现的公式算,我们对优秀消费品公司的长期竞争力有信心,它们每年业绩都会有较好的增长,市盈率高一些很正常。
中国基金报记者:5G你怎么看?
周蔚文:2018年我就在公司讲,5G未来会有机会。有同事提了一个问题,中国三大运营商利润增长都不好,为什么还要投那么多钱?站在国家层面,这只是个小问题。有一段银行股跌破净资产,大家都说银行没有融资能力了,这也是小问题,金融行业最不缺的是工具,后来就推出了永续债,所以看问题,还是要尽量看本质、看底层。
中国基金报记者:你怎么看人工智能?
周蔚文:大方向上,人工智能肯定是越来越先进,所以我对自动驾驶等一向很乐观的,我去年也介入了在自动驾驶行业受益的公司。
数据来源:银河证券基金研究中心,基金管理人股票投资主动管理能力评价指数期间查询(指数法)2012年广义评价基金管理人排名2/64;2011年广义评价基金管理人排名 32/60;2010年广义评价基金管理人排名57/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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