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经记者 吴林静黄名扬每经编辑 杨欢
全面放开生育限制,或从东北破冰。
昨晚(2月18日),国家卫健委在官网正式答复:就“全面放开人口生育限制”问题,“东北地区可以立足本地实际进行探索”。
一石激起千层浪。今日早盘,A股二胎概念走强,贝因美、爱婴室等应声大涨或涨停。
更大的期待,则来自于长期。
近年,我国不断调整生育政策。2016年落实全面放开二孩政策后,“不仅没有出现生育高峰,反而出现生育断崖”。越来越多的声音开始呼吁,“全国范围内生育政策的限制应尽早放开”,让生育权回归家庭自主。
为什么是东北?
率先在东北“试水”,并不令人意外。
“曾经越发达的地区,老龄化程度越深,比如东北地区。”中国社会科学院人口与劳动经济研究所所长、中国人口学会副会长张车伟,在2018年就指出,“东北在计划经济时代较为发达,生育观念转变得也较早。现在,东北的老龄化在全国是最严重的。”
实际上,老龄化程度同样不低的上海和北京,在本世纪初也曾短暂出现过自然生长率负增长。但因流入人口数量大等因素,2004年后,两地数据同时回正。
对比之下,东北三省的曲线,近20年来却在一路走低。
长久以来,辽宁是东北三省经济的“领头羊”。2000年,其GDP是吉林和黑龙江的2.7倍和1.6倍,2020年仍有两者的2倍和1.8倍之多。
但辽宁也是东北地区最早面临人口问题的省份。近20年,辽宁的自然增长率都是三省中靠后的;2011年,辽宁率先进入人口负增长。
2013年,全国“单独二孩”政策实施。次年,辽宁的自然增长率短暂回正。然而仅一年之后,辽宁的数据再次跌回零线以下。
为了扭转这一趋势,辽宁接连出手。
2015年,辽宁旋即出台政策,为鼓励生育而简化手续审批。当地《关于简化下放生育手续的通知》要求从当年7月1日起,放开生育登记、审批时间,下放生育登记审核权限,简化生育手续。
2016年,全国为“全面二孩”松绑。同年,辽宁也迅速修订了《辽宁省人口与计划生育条例》,规定生育两孩无需层层审批,也无需单位开具婚育情况证明,甚至连流动人口也可在现居住地办理两孩生育登记。
2018年,当地《辽宁省人口发展规划(2016—2030年)》,进一步“全方位”亮剑。从鼓励生育的“大礼包”,到再次强调引进和留住人才的重要性,再到开发老年人力资源……当时,辽宁给出的政策中,生育、壮年、老年三个阶段都被覆盖。
可惜,直到2019年底,辽宁的数据都再未回正。而类似情况,在吉林和黑龙江也不同程度出现。
2016年“全面二孩”政策正式实施后不久,吉林省政协提案委就收到了《关于吉林省制定进一步鼓励生育二孩政策的建议》:通过多种措施,让想生二孩的夫妻打消顾虑,敢生、愿生。
同一年,黑龙江也重新修改了当地《人口与计划生育条例》。其中首次提到,18个边境县(市、区)、夫妻均为边境县市区居民等六种情形可以生育三胎。
但于吉林,2017年后自然增长率回正,2019年出现大幅下降,甚至已低于辽宁;于黑龙江,其自然增长率自2015年后,一直徘徊在零线以下,国家卫健委关于探索“全面放开人口生育限制”的答复中,还专门点名黑龙江:
“东北边境地区的生育政策相对宽松(如黑龙江省规定夫妻双方均为边境地区居民的可生育三个孩子),但生育意愿不高。”
如张车伟此前所说,“中国已经进入了刺激生育很难产生明显效果的一个阶段。”时至今日,东北三省已长期位于全国人口增长的“谷底”。
正因如此,2020年全国两会期间,全国人大代表、辽宁省常务副省长陈向群提出建议,恳请率先在东北地区全面放开人口生育政策。
大背景的变化,为这一建议落地提供了助推力。“十三五”规划提出“坚持计划生育的基本国策”;“十四五”规划建议中则出现了“增强生育政策包容性”。
如今,国家卫健委明确东北地区可以探索“全面放开人口生育限制”,有望为当地人口现状带来一个新变量。
“生”“育”是两个问题
但对于现代人而言,“生”和“育”实际上是两个问题,有些人不愿“生”,其实是担心“育”。
国家卫健委在回复中也提到,“经济负担、婴幼儿照护和女性职业发展”是影响生育的重要因素,生育政策的刺激难起波澜。
所以,东北三省在各自的“十四五”规划中都提到“发展普惠托育服务体系”,提升公共服务,从而解决养育的后顾之忧。
这种针对0-3岁的“养育”,不是传统的家里长辈牺牲老年生活来当“研究孙”,也不是目前市面上风行的早教和智力开发,而是特定机构在工作日能提供保育、照护、保健等综合化的全托服务。
这种托育服务的提升,能在多大程度上影响生育?
此前,国务院妇儿工委办公室课题组在天津、黑龙江、山东、四川四个省市对4661名0-3岁儿童父母和准父母以“0-3岁托育公共服务与政策支持需求”为题组织实施了问卷调查。
调查结果显示,目前有一个孩子或正在怀第一胎的家庭,明确还想再要孩子的仅有21.5%,近一半表示不打算再要二孩,约30%表示不确定。不愿意要二孩原因,排在前三位的分别是:
经济负担太重(56.4%),照料负担太重(39.0%),没有人照顾孩子(35.5%)。足见儿童抚育的经济付出和照料压力对家庭生育意愿的影响。
而数据分析显示,对于“如果有更完善的儿童公共服务和福利政策,是否愿意再生孩子”的问题,略超一半的家庭选择了“愿意”(50.9%)。其中,有42.1%原先选择不想或不确定是否再生二孩家庭,在托育政策发展的前提下,表示自己愿意再生孩子。
近两年,东北三省3岁以下婴幼儿照护服务方面做文章,相继出来了鼓励政策。
黑龙江2021年1月提出的总体目标是,2020—2021年,省内各市(地)要建设2—3个具有一定指导功能的示范性婴幼儿照护机构。
吉林2019年底提出的总体目标是,2020年底前,在长春市和吉林市试点建立3至5家、其他市(州)试点建立1至2家符合我省实际的、具有示范效应的托育机构。
辽宁2020年5月提出的总体目标是,到2025年,婴幼儿健康管理率达到90%以上,0-3岁婴幼儿家长和看护人员接受科学育儿指导率达到95%以上,社区婴幼儿照护服务机构覆盖率达到50%以上,婴幼儿照护服务水平明显提升。
三个省份的照护服务基本相同,鼓励幼儿园增设托幼班,支持企业为职工提供福利性照护服务,鼓励在工业园区等就业人群密集的区域开设。
而“鼓励”的力度,体现在“建立托育服务登记准入制度”,落实税费优惠、用地保障以及人才培养等方面。
总体而言,东北三省的托育服务还处于“打基础”阶段。同样出现低生育率的上海,已经在着手实现服务的“普惠性”了。
上海提出,到2022年,普惠性托育点覆盖率达到85%,一半以上的幼儿园要开设托班,开展家庭教育指导服务工作,实现线上科学育儿指导服务全覆盖。
当然,财力更强的上海在“鼓励”力度上也更有底气,能够“把开展托育服务所需经费纳入各级政府财政预算”,可以“给予一定的培训费补贴”,给予“税收优惠政策”。
或将延缓老龄化?
前面提到,东北的老龄化在全国是最严重的地区之一。
通过养老金的情况可见一斑,根据财政部网站发布2020年中央调剂基金收入情况,缴拨差额超过100亿元共四个省份,东北三个省份悉数在列。
其中,辽宁省2020年预计上缴189.53亿元,预计获得拨付745.11亿元,缴拨差额达到-555.58亿元。黑龙江、吉林的缴拨差额,也分别高达为-485.56亿元、-145.19亿元。
上缴少,意味着社会平均工资较低且参保人数低;拨付多,说明退休人员多,老龄人口多且养老压力大。年轻劳动力,与育龄期群体高度重合。这部分群体的流失,通常意味着“生娃”的主力军减少,同时整个社会的养老负担也在加重。
民政部一组“抚养比”的数据更能反映东北三省养老育幼的压力。
2019年黑龙江的总抚养比是31%,广东的总抚养比为32%,都是10个劳动力对应3个被扶养人。不同的是,黑龙江养的是1个孩子、2个老人,广东养的是2个孩子、1个老人。
同样水平的抚养比,但内部结构不同,这两种情况的社会经济含义将呈现很大差别,一个是对未来生产力的投资,一个是纯粹的消费。而对于财政的公共支出而言,这两种负担的意义也完全不同。
关于全面放开生育限制的预期效果,比如能否逆转生育率下降的趋势,有专家坦言效果不一定如预期。“如果达不到预期效果,可能就需要采取其他的政策。根据我们的研究,鼓励生育比控制生育更难。可能就要涉及到发放生育津贴、减少税收、家庭养老,还有推迟退休年龄等一系列相关政策。”
但也有专家指出,全面放开并鼓励生育虽不能阻止老龄化,但可延缓老龄化。
泽平宏观发文称,2019年中国出生人口降至1465万,总和生育率为1.5。从长期趋势看,由于生育堆积效应逐渐消失、育龄妇女规模持续下滑,当前出生人口仍处于快速下滑期。
根据他们的情景分析,全面放开并鼓励生育,虽不能影响未来几十年内老年人口规模的变动,但可相对扩大总人口使得老年人口占比相对下降,并在长期逐渐深刻改善人口年龄结构。
眼下,“全面二孩”实施已满五年,下一次政策调整最可能的选项有两个,一个是“放开三孩”,另一个就是“全面放开”。
2020年出生人口同比下降14.9%,育龄妇女的规模和比重都在下降,第七次人口普查的数据即将公布。
在这一时刻国家卫健委答复,东北地区可以立足本地实际进行探索“全面放开人口生育限制”,至少是一个很重要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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