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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玉玲

2019年9月19日，希尔顿基金会前主席巴伦·希尔顿（Barron Hilton）在洛杉矶家中离世，终年91岁。巴伦·希尔顿是希尔顿集团创始人康拉德·希尔顿（Conrad Hilton）的次子与继承人，于1927年出生于达拉斯。1937年，他与父亲康拉德·希尔顿一起搬到了洛杉矶。二战期间巴伦曾在美国海军服役，1951年，24岁的巴伦加入希尔顿酒店集团；三年后，巴伦成为希尔顿酒店公司的副总裁；1966年，巴伦·希尔顿接任希尔顿酒店集团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正式成为希尔顿集团接班人。1979年，父亲康拉德去世，巴伦·希尔顿接管了家族生意。站在父亲的肩膀上，在经营家族企业的30年里，巴伦做了大量房地产收购与合并，扩大了商业帝国，将希尔顿酒店品牌推向了新的高度。

早在2007年，巴伦就宣布将全部财产的97%捐赠给父亲康拉德·希尔顿创办的康拉德·N·希尔顿基金会，而巴伦的27个后代，包括8名子女，15名孙子女和4名曾孙子女，则将共同继承剩余3%的遗产。但在1979年，巴伦还因不满父亲康拉德处置财产的方式，跟希尔顿基金会进行了长达九年的官司。但巴伦最终追随了父亲的脚步。我们先从希尔顿创始人康拉德·希尔顿和他的基金会说起。

长达九年的遗嘱继承官司

希尔顿家族是挪威移民，康拉德·希尔顿1887年出生于美国新墨西哥州，家族排行老二。1919年康拉德创立希尔顿饭店。康拉德一生中有过三段婚姻，四个孩子：大儿子小康拉德·希尔顿（早逝），二儿子巴伦·希尔顿，三儿子埃里克·希尔顿以及小女儿弗朗西斯卡·希尔顿。但康拉德却并没有选择把遗产留给子女们，他立下32份遗嘱，将大部分资产都捐给了天主教会和自己创办的慈善基金会，留给子女们的只有几十万美元和少部分的股权。这引发了女儿弗朗西斯卡和巴伦的不满。

在康拉德·希尔顿去世不久，弗朗西斯卡选择对簿公堂争夺家产，甚至不惜跟家人决裂，但最终法庭确认康拉德遗嘱有效，小女儿败诉。

但关于遗嘱的诉讼却并未告一段落，1980年，二儿子巴伦·希尔顿根据遗嘱认证法第854条向法院提交了一份请愿书，要求行使他在康拉德最后遗嘱中授予的选择权，以康拉德死亡之日的市场价格购买其所持有的希尔顿酒店集团（HHC）股票。

南开大学资本市场研究中心副主任、京都家族信托法律事务中心秘书长柏高原介绍，美国1969年颁布《国内税收法》，其中第4943条规定，“私人基金会”，或称“慈善免税组织”，不得持有大型控制股份，通常持有表决权的商业股份不得超过20%，超过允许金额的持有量就被称为“超额业务持有量”。而康拉德转让希尔顿基金会的股份，则明显超过了这一限额，为了妥当处理捐献给基金会的“超额业务持有量”，康拉德在最后一份遗嘱第八（a）段中写道：

“根据1969年法令或其他修正案，遗留给康拉德·N·希尔顿基金会的部分超过了私人基金会的允许持有量，那么我儿子巴伦·希尔顿将拥有选择权，按照评估价格购买超额部分，他可以通过签发有息分期付款本票方式购买，并按年均等额分期付款，期限不超十年。”

因此，巴伦·希尔顿向法院申请的，正是行使自己购买股份的选择权，但由于涉及到希尔顿集团、希尔顿基金会、希尔顿家族等多方利益，再加上对法条、对康拉德遗嘱的不同理解，致使这场官司陷入漫长的焦灼之中。柏高原对此介绍，巴伦·希尔顿与希尔顿基金会这场持续近九年的诉讼，缘起于双方对康拉德·希尔顿遗嘱持不同意见。基金会认为，康拉德的遗嘱将希尔顿酒店27.4%的控制权转让给基金会，基金会只用于慈善事业。巴伦则认为，遗嘱中给了他一个选择权：允许他从基金会购买670万股股票，当时市值约1.65亿美元。当时双方争论的焦点在于遗嘱中的一项条款，该条款允许巴伦·希尔顿在其父亲去世后10天内购买一定比例的股票。但因另外一项诉讼的影响，巴伦未能在10天内采取行动。另一个争议焦点是美国联邦税法，按照当时规定，一个家庭和相关基金会合计持有一家上市公司的投票权不得超过20%的上限，而遗嘱中捐赠的股权达到了27.4%，但基金会认为康拉德在起草遗嘱时并不知晓这个限制。

为了避免长期诉讼阻碍基金会的发展，基金会跟巴伦·希尔顿都做出了妥协，针对有争议的股票达成了庭外和解，巴伦·希尔顿获得希尔顿约25%已发行股票的唯一投票权，并有权在另外600万股以慈善信托形式持有的股票中获得60%的收入，而基金会获得收益，约为3.2亿美元。

事后，巴伦·希尔顿也对这场漫长的拉锯战发表评论道：“我父亲的两个目标，即保持对家族手中股份的控制，以及通过康拉德希尔顿基金会使慈善机构受益，这都是可以实现的。我相信我父亲会对这份协议感到满意。”并且作为和解的结果，巴伦随后也重新回到了基金会董事会，他的儿子史蒂芬·希尔顿和兄弟埃里克·希尔顿也在同年加入，由康拉德的密友唐纳德·哈布斯继续担任基金会主席，在众人的共同努力下，慈善基金会又回到了正轨，基金会也重新明晰自身最大价值在于守护创始人康拉德的慈善心愿，抓住时代趋势，不断发展壮大。

康拉德的慈善心愿

康拉德·希尔顿的慈善心愿，起源于身残志坚的社会活动家海伦·凯勒的小说《乐观》，海伦·凯勒的经历和人生故事给康拉德留下了很深的影响。当时，康拉德的家庭还并不富裕，一家人共同经营着家庭旅馆，少年时代的康拉德，不得不一边读书，一边在父亲的店里打工补贴家用，但康拉德还是为海伦·凯勒的故事深受感动，并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力量，来帮助人们“减少痛苦”。

1979年，康拉德去世，在他留下的32份遗嘱中，不仅为基金会留下了巨额财产，还有自己的慈善理念和方法，并为基金会的继承人树立了慈善原则，在最后的遗愿和遗嘱中，他要求基金会：

“彼此相爱，因为那是整个法律；因此我们的同胞应该受到爱戴和鼓励——永远不要被抛弃在贫穷和黑暗中独自流浪。有一条自然法则，一项神圣法则，使您和我有义务减轻苦难和贫困。 慈善是至高无上的美德，是上帝怜悯传递给人类的重要渠道。这是团结人并激发他们最崇高努力的美德。慈善的做法将使我们受到约束，将使所有人团结在一起，成为一个伟大的兄弟会。由于您将花费的资金来自世界各地，因此，对您的慈善捐赠没有领土、宗教或肤色的限制。”

诉讼结束希尔顿基金会重回正轨之后，为了将康拉德遗嘱中的慈善目标转化为具体、实际的行动，1989年，希尔顿基金会又一次召开董事会，共同讨论基金会未来规划，从而确立了希尔顿基金会发展的三大基石，并一直持续至今：一、资产必须持续增长，从而确保捐赠的永久性；二、使命植根于康拉德·希尔顿的意志；三、战略基于重大项目。

基于这三大基石，1989年到2008年期间，唐纳德·哈布斯提出了“思想大，行动大”的主题，在资金分配上，基金会从康拉德生前小额赠款形式向基金会项目制度转变，在这段时间内捐赠了一些主要的服务提供商，并主动与其他捐助者或非政府组织合作。

汇聚家族的力量

进入21世纪以来，希尔顿基金会新任董事长由巴伦·希尔顿的儿子史蒂芬·M·希尔顿出任，而在此前，他已经在基金会工作了20余年，成为董事长之后，史蒂芬提出了战略慈善的概念，从传统捐赠走向更深入的慈善方法和更多元的计划领域之中。例如，希尔顿慈善基金会开创MEI（监控、评估、学习）计划，通过引入第三方评估员作为战略计划的客观评论者，从而确立针对战略项目的衡量机制或指标。

2005年，希尔顿基金会从私人基金会改为家族基金会，并通过董事会决策，发布了“世代相传计划”，该计划分为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希尔顿基金会为年轻一代的每一位家族成员提供一笔慈善基金，使他们可以根据自己的擅长领域进行慈善活动。例如， 1969年，埃里克·希尔顿促进位于休斯顿的酒店管理和培训学校——康拉德·N·希尔顿学院建立，巴伦·希尔顿参与加州癌症患者治疗医院——希望之城项目，史蒂芬·希尔顿参与洛杉矶无家可归计划，外界所熟知的四代成员帕里斯·希尔顿也投身于墨西哥教育项目之中。另一方面，针对家族成员，基金会发布了董事会实习生计划，每位家族成员将进入基金会董事会实习一年，然后才能进入董事会，此举的目的在于确保由康拉德·希尔顿的直接后代永久保持董事会多数席位，保证家族基金会的性质不被改变。

为了监督世代相传计划的顺利实施，希尔顿基金会设立了世代相传委员会，每年11月董事会会议前，由世代相传委员会向提名委员会推荐董事会实习生提名，并定期审查向希尔顿家族成员捐赠和董事会实习生计划的有效性。“‘世代相传’计划，一方面能够起到培养家族成员的功能，另外也能提升希尔顿家族的口碑声誉和社会影响力，同时通过基金会的聚合作用，使人力资本得到培养，社会资本得到提升。通过良性的互动，家族的社会形象得以塑造和宣传。反过来，家族的社会影响力，也会促进家族资产、家族企业和家族人力资本传承的良性持续发展。”柏高原说。

2007年6月，黑石集团以260亿美元私有化希尔顿酒店集团，成为希尔顿集团的第一大股东，希尔顿家族退出酒店业务。康拉德·N·希尔顿基金会自1944年创立以来，希尔顿家族的后代在希尔顿基金会中一直扮演着重要的角色，目前在希尔顿基金会董事会中，共有五位第三代家族成员，由史蒂芬·希尔顿担任主席，康拉德·N·希尔顿三世、迈克尔·希尔顿、琳达·希尔顿、霍利·希尔顿·麦考利夫是董事会成员。那么，希尔顿基金会未来的发展路径如何？家族又将如何慈善传承？这些问题，或许可以从2014年的一条新增条款中瞥见端倪：

“基金会将根据康拉德·希尔顿的哲学开展活动，其中包括康拉德·希尔顿的宗教、道德、商业和保守的信念，这将成为基金会的行为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