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贝壳财经记者来到豫金刚石位于郑州市区西边的荥阳市科学大道上的核心厂区。里面传来巨大的轰隆声,车间正在生产人造金刚石。
厂区的生产很热闹,但董事长郭留希“非常痛苦”,他告诉记者,“信用破产最可怕,如今我的信用是负数,我非常痛苦。”
据他回忆,在人造金刚石行业摸爬滚打30余年,2010年一手创办的豫金刚石(全称郑州华晶金刚石股份有限公司,*ST金刚(维权) 300064)成功上市,公司股价2015年最高达22.11元/股(前复权),总市值超过100亿元,自己也曾是胡润百富榜的常客。如今却成了“大负翁”,“这一波(定增)导致我个人财富从胡润百富榜的常客,到如今负债数十亿元,不定增我也不至于变成负翁,也不至于这么多包袱,这是我比较后悔的一件事。”
近两年,豫金刚石也一直深陷负面漩涡:2019年至今被交易所问讯多达14次,进而因业绩大变脸出现50亿元巨亏于2020年4月被证监会立案调查,还涉大小诉讼80件、涉及金额约57亿元,2020年年报无法表示意见、控制权不稳……
郭留希将这一切归根于五年前的一次定增,“2016年定增募集资金45.88亿元,是一切的源头。”
与其说法不同,虽然尚未有最终调查结论,但证监会两次公开提及调查豫金刚石的情况,指出豫金刚石涉嫌重大财务造假,其中连续三年累计虚增利润数亿元、实控人累计占用上市公司资金23亿余元等。
对此,郭留希对贝壳财经表示,自己愿意让出上市公司控制权,“净身出户”,引进战投,确保公司未来平稳发展。
目前,在北京天空鸿鼎投资中心(有限合伙)、北京天证远洋基金管理中心(有限合伙)所持豫金刚石股份相继被司法拍卖后,上海兴瀚资产管理有限公司(下称“兴瀚资管”)旗下兴开源8号资管计划持股26.70%,与实际控制人郭留希及其一致行动人河南华晶超硬材料股份有限公司(下称“河南华晶”)合计持股27.42%已相差无几。而河南华晶7.83%持股被司法拍卖则有可能导致公司控制权的变更,不过该次拍卖最终于今年8月10日流拍。
截至8月13日休市,豫金刚石股价报2.04元/股,总市值24.59亿元,与2015年最高峰时相距甚远。
豫金刚石的命运将会走向何方?近日,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独家专访豫金刚石董事长郭留希,后者对市场关注的疑问一一进行了回应。
“很多担保问题都是我造成的,我可以净身出户保企业”
新京报贝壳财经:重整进行到哪一步?有时间表吗?
郭留希:我们现在想保住企业,已有计划引进战投,并且已和国内知名的律所有过深入沟通,我净身出户,平稳顺利交接班。
破产重整也能解决我的个人债务,我希望让渡我的股份,把现有股份用来还债,用破产重整时新增的配股解决我的担保事项,在保住企业的前提下,自己能够无债一身轻也是其中一个考虑。
我希望进入公司的战投是善意的、有胸怀的,愿意深耕这个行业,其次是和现有团队的价值观能一样,团队形成互补。
重整后,如果新的实控人需要我的帮助,我可以不当董事长,可以做其他工作,比如安抚员工、与专家交流等,战投来了我把椅子扶稳当一点,给予他们多一点帮助,经过两三年顺利把工作交接,公司重上正轨。
重整现在还不明了,希望越快越好,我有信心最终能成功,企业生产经营、团队都很好,这么困难的环境,近几年,除了董秘,公司没有一个高管、核心技术人员离开。
离年报披露不远了,如果2021年还是非标意见,公司就要退市了,希望重整能赶在这之前,法院的一些拍卖先停下来,给公司宽松一点的环境进行重整。
上市公司的很多担保问题是我造成的,我希望通过放弃我的股份让上市公司干干净净,重整之后,公司股价可能会涨,投资人是有利可图的。
“兴瀚资管和农投金控很想要公司的控制权,还在博弈”
新京报贝壳财经:兴瀚资管是否有意接手公司?董事会是否存在权力斗争?
郭留希:我们希望进入公司的战投,能扎根行业,帮助公司继续长远发展,而不是纯粹的财务投资,解决自己的债权问题后就突然撤出,这样对公司发展没有好处。
目前,兴瀚资管和河南农投金控股份有限公司(下称“农投金控”第四大股东,持股7.42%)有意向要拿走公司的控制权,我们觉得他们不是合适的人选,不过,不到最后一刻还是未知数,大家都在博弈,之间有交流,还没有结果。
兴瀚资管和农投金控很想要公司的控制权,年报没有通过股东大会,主要是他们两家投的反对票。兴瀚资管是通过这两次竞拍进来的,农投金控是在2018年通过纾困进来的,当时农投金控同意后续给予公司30亿信用额度,也公告了,但最后这笔钱并没有贷给我们,当初他们向我们索要公司的控制权,有控制权他们才愿意贷款进来。
2015年,我们开始和农投金控合作,当时向他们陆陆续续借款6.5亿元左右,利息是11.6%左右,其实这笔钱他们也是向国开行借的,他们的利息才5.4%,我们觉得这就是典型的影子银行,民营企业贷款太难了。
新京报贝壳财经:是否认可证监会的调查通报?是否存在利润虚增?
郭留希:目前,我们还没阅卷,证据还没有看到。
我承认公司存在问题,但不包括以下三方面:
一是23亿资金占用,现在没看到调查的明细,我们认为没有这么多,而且占用的那部分钱也没有到个人腰包里,基本都用来还2016年44.58亿元定增所引发的一系列本金和利息了;
二是担保和资金占用有重复计算的部分;
三是虚增利润,确实造成了这个结果,但不是我们的初衷,这主要由金刚石行业长期的销售模式造成的,没那么严重。
“公司危机产生,根源都在于定增担保”
新京报贝壳财经:如何虚增利润和收入?
郭留希:金刚石是很小的一颗,很容易就能顺走,这也造成我们销售不能太过分散,这样会造成很大的风险,所以我们一般择优将金刚石卖给一些总代理,他们自己本身可能也需要金刚石用于生产,同时他们下面还有很多其他客户,相当于他们是其他客户的团购中间商。
有的时候,我们会给总代理一些折扣优惠,例如九折,100元的货90元卖给他,然后他可能只需要20元的货,剩下的他再加点价卖给他的客户,例如九五折。
在这种情况下,往往是我们按九五折给这位总代理的客户开发票,货大多也是我们直接发给他的这些客户的,这就造成了“0.5折”的虚增。
这个账处理不掉,我们需要转出一部分资金,再转回上市公司,实现现金流对应,这里就导致收入和利润虚增了。这些客户都是真的客户,不是虚构的,但因为价格虚高引起了利润虚增。
我们承认,这确实也让公司的账面更好看,上市公司也有收入和利润指标的需求,但这不是我们的初衷,初衷还是因为销售模式引起的。
第二种情况,上市公司担任贸易中间商,货物从上市公司过一手,销售收入就增大了,这种收入,实际上认定是虚假交易。
证监会通报的虚增,主要是这两块。
新京报贝壳财经:我们留意到,公司去年有逾4亿预付款被3000多幅字画抵账,钱去哪儿了?
郭留希:这里有几个方面,一是这里确实有采购款,由于供应商还不回来,就商量以字画或其他实物抵账;二是这里有些钱通过预付款途径出去,用来还本金和利息,这里有些供应商,与公司发行定增时的参与方的贷款有关联,公司和我做了担保,别人还不上,我要想办法还;三是前面提到的虚增利润的销售模式,有些钱出去又回到上市公司,用来平衡销售价差。
字画这一块,涉及100多家供应商,字画大部分是其中一家供应商给的,其他也有拿珠宝、库存玉石来抵。
基本所有这些情况,根源都在定增,因为定增,产生了一系列担保借款,借款还旧债,一圈子下来,最后披露落在这家公司,但其实中间来回倒腾,最后这几个主体可能看着和定增没关系,但实际上起源都是定增。
新京报贝壳财经:公司的危机是怎么产生的?
郭留希:2016年定增募集资金45.88亿元,是一切的源头。当时我自己参与定增的10亿元,还有其他各方定增的钱,都是借来的,其他各方都要求我、我的家人或者上司公司给予担保,不担保,他们不会参与定增的。
同时,有些时候,银行还会要求个人和上市年初公司暗保,暗保没有公告,也没有经过董事会、股东会、监事会,法律也不认可,这后来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比如向别人借钱来还利息,借钱来还担保债务,所以2020年集中披露和计提了,对公司形象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这里面的担保眼花缭乱,但很多担保都是重复的、交叉的,没有一分钱到我个人腰包,全部是用在还定增所引起的一系列债务。这类案件大多从2016年定增后开始,2017年至2019年开始渐渐增多。
2017年年底、2018年资本市场开始去杠杆,让我们的情况更加困难,当初定增贷款,用股票做了质押担保,去杠杆导致股价不断下跌,风险就暴露出来了。
去杠杆导致金融机构开始收缩信用,股价下跌,质押到了平仓线需要补仓,民企融资本来就很困难,加上去杠杆,外部根本没有融资渠道了,就只能从生产资金挪,这对公司生产造成了很大影响。
“2019年供应链出问题是公司最困难的时候”
新京报贝壳财经:公司最困难是什么时候?如何保证生产?
郭留希:这一波导致我个人财富从胡润百富榜的常客,到如今负债数十亿元,不定增我也不至于变成负翁,也不至于这么多包袱,这是我比较后悔的一件事。不过,也因为增发,在2017年至2018年,公司从300多台机器增加到1600多台机器,公司能得到发展,我还是很开心。
2019年6-8月是公司最困难的时候,当时有一半以上的机器停工,因为买不到原材料,供应商堵着门要钱,公司供应链出问题了。
为了摆脱困境,我们改变了思路,公司形象可以不要,但是生产不能丢,当初注册一个子公司——华晶实业公司,以子公司的名义来进行生产运营,将生产和外部事务隔离开,子公司主要负责生产经营,上市公司主要以外部事务为主,集中处理外部诉讼,相当于扎起篱笆,保护生产,从由生产抽血应付外部事务,转变成由生产造血去支持外部事务的解决。
同时,2019年是公司技术集中突破的一年,金刚石大小从一颗1克拉到现在可以做出一颗20多克拉,公司大单晶业务收入占比超过三分之二。
目前,公司每个月需要生产资金大约3000万元,每个月收入流水约5000万元,每个月能沉淀1000多万元,截至2021年6月底,公司约有6000万元资金周转,生产资金已经比较充足,主要是尽快处理好外部事情。
新京报贝壳财经:公司是如何一步步发展起来?
郭留希:1988年,我开始在河南周口沈丘县以个体户经营,当时做导电钢圈,加上我自己一共有3到4名员工,当时除了这个业务,有幸得到家族帮助,盖了几间平房,还有两分地。
1990年,我将房子和地卖了,收入了3万多,还了这两年做生意亏的1万多元,将业务搬到郑州,离原材料和市场更近,这一年,我实现了年收入20多万元。到2001年之前,我成立了河南远发金刚石有限公司,主要做金刚石原辅材料,到2001年,公司已有800多人,年收入几千万元。
公司的家族企业病逐渐显现,来一个能干的人排挤一个,为了摆脱家族企业的毛病,我重新成立了华晶,开始涉足金刚石,并且将之前的远发无偿并入公司。2001年,我请来一位香港的总经理,当时给的年薪是100万元,在河南省并不多见,他为公司奠定了现代公司治理的架构,一直到今天,公司受益匪浅,如果没有这个架构,没有华晶的企业文化,公司不可能渡过这次难关。
现在回忆起来,从遇到困难到疫情直至洪水,公司上上下下都是一条心搞好生产,把公司往正确的方向上带,高管团队除了董秘其余都还在,没有人离开,因为都相信公司的生产技术和产品。
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 肖玮 实习生 吕娅霆
编辑 陈莉 校对 刘军
记者联系邮箱:[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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